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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餘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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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餘波(上)

第二十三章

狂風猛烈地吹襲著,那陣勢聽起來仿佛要把整間廠房吹塌。尹河的肩膀有少許擦傷,沈泓則頭部受傷,眼下神志變得有些模糊。

“泓泓?你沒事吧?”尹河喚道。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尹河用左手輕輕搖了搖她的肩膀,沈泓頭部有鮮血流下,緩緩滴在她的手臂和手掌上。

“你醒醒,醒醒。”

尹河又搖了搖她的肩。

沈泓沒有反應。

“醒醒,醒醒。”

尹河提高了聲音,反覆喚她。

沈泓還是沒有應聲。

尹河開始用力地搖晃她,敲打她,她頭上的血滴到衣服上,滲得到處都是。

“我是專程來看你的。你醒一醒,理一理我吧。”尹河難過地說道。

沈泓的身邊漸漸散發出一股撲鼻而來的血氣。廠房裏已是一片廢墟,人的血氣混著木材上的塗料氣,空中頓然腥味彌漫。

尹河的內心此刻充滿了無力感。

“醒醒,醒醒。”

尹河沒有放棄,還是不斷地喚她,想讓她清醒過來。但他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聲音越喊越低,越來越弱。

正在這時,沈泓的頭忽然微微動了動,她生硬地扭了一下脖子然後又停頓許久,尹河聽到她的呼吸聲逐漸加強。

“醒了嗎?你醒了嗎?”尹河著急地問道。

“我沒事。”沈泓緩緩地說道。

“你感覺怎麽樣?”尹河問道。

“……你怎麽那麽多話?”沈泓輕笑道,“少說幾句,保存體力。”

因為失血的緣故,沈泓現在唇色發白,面容冷青,頭部刺痛,又酸又麻,體力所剩不多。

“我沒事,我不累,”尹河輕喘一口氣道,“我說話,你聽著。”

“我的頭……有點麻,還有點困。”沈泓閉上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尹河搜羅了一番周圍想找些東西幫她止血,但他身邊到處都是粉塵和汙垢,布滿細菌,根本看不到一件像樣能用的東西。

“我沒事。”沈泓微微睜開眼低聲又重覆了一遍,伸手示意讓尹河安靜坐下。

屋外的狂風肆意吹掃著木頭和木屑,聽著像封建領主在惡狠狠地毒打家奴一般,發出哐啷啷、嘩啦啦的響聲。

“死不了。”沈泓低聲道,又閉上了眼睛。

尹河忽覺這句話有點熟悉。

“……我想起那天在學校圖書館的地震了。”尹河苦笑道。

尹河記得幾年前那個七夕的夜晚,他和沈泓在米大圖書館經歷了一場強震,回想起來那次也頗為驚心動魄。沈泓還笑著對他說過,輕一點的地震不用去管它。當時的兩個人躲在桌下,好像垃圾箱裏的老鼠似的黏來蹭去,不聞外事,直到現在,尹河想起來這些仍覺歷歷在目。

“這次運氣稍微差了點。”沈泓看著滿面土灰,大眼汪汪的尹河,忍俊不禁。

“……那次的運氣也挺差的。”尹河現在的樣子像極了一株被大自然天災反覆蹂躪折磨的若草。

“那次的運氣……明明挺好的。”沈泓有點虛弱地笑著說道。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那次的地震雖然震度較強,但由於日本所處的地質結構特殊,米縣市內本就地震多發,近二十年的建築尤其是校內建築都具備較高的防震等級,地震帶來的損失和傷亡也相對減輕許多。

“你要是今天不跟來就好了,都怪我。”

“能怪你的事還少嗎?也不差這一件。”

尹河苦笑著安慰她,語氣裏充滿了溫柔,完全沒有責備的意味。

沈泓輕輕倚靠在墻邊,心中回憶起幾年前的那段時光。是啊,尹河和她在一起時似乎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奇葩倒黴事。

兩人似乎各自陷入回憶,都沈默了良久。

狂風將木屑連同地面上的碎渣吹進屋內,揚起一大片灰塵,地震之後,整個屋子都變得臟亂不堪。

“……唉,雖然我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但對我來說,和你在一起的回憶的確是刻骨銘心的。”尹河像是終於組織好了語言,一字一頓地總結道。

不知為何,沈泓的內心在此刻似乎異常平靜。

“你的性格真是一點也沒變。”沈泓嘆道,“今天你覺得刻骨銘心的東西,明天可能就變成了一堆垃圾。”

“今天你認為是垃圾的東西,明天可能就變成了一堆寶貝。”尹河苦笑著接話道。

沈泓忍不住笑了一聲,在她眼裏,尹河就是這樣一個隨心隨性的人。

他或許懂不少道理,也經歷過一些挫折,但始終都想保持那份原初的感性,哪怕這種感性不見得會對人生起到多少良性作用。他這種人似乎天生便不會糾結在那些投入產出、趨利避害的事情裏,長輩習慣於把這種現象籠統地稱作“年輕”或是“體驗型人格”。

當日是個陰沈的天氣,即使臨近正午,氣溫仍然很低,屋內屋外,涼意襲人。

就像幾年前在圖書館裏第一次握住她的手那樣,尹河再次握緊沈泓的手。

風勢很猛,尹河想抓個東西為沈泓擋一擋風,可他身體稍稍一轉,便聽見墻邊又有什麽東西仿佛發生某種應激反應似的,啪啦一聲掉落下來。

沈泓這才發現在之前避難的時候,尹河右臂肘關節附近的地方已被落下的重物砸得骨折,現在有點血肉模糊,看不清具體傷勢。但他一直忍著痛在和沈泓講話,完全沒讓沈泓發覺。

“你的胳膊怎麽了?”沈泓立刻問道。

尹河感覺右臂骨折的地方有陣陣抽拉的疼痛感。

“……好像斷了。”尹河苦笑道。

“你的胳膊千萬不能有事。”

“要是真的有事呢?”

“你想斷了胳膊,讓我內疚一輩子嗎?”

沈泓已經沒有力氣大聲說話,但能聽出她的態度格外認真。

“那如果我死了怎麽辦?”尹河笑著問道。

“……你想得美。”沈泓脫口而出,閉上了眼睛。

傷口未能及時清理,已經有些感染,尹河的胳膊又傳來一陣劇烈錐心的惡痛。

“你怕不怕死?”沈泓輕聲問道,聲音聽起來已經極度疲憊,但語氣卻帶著幾分輕松和輕蔑。

尹河此刻可不想讓沈泓嘲笑自己是個怕死鬼,他要做一個堅強的男人。

“……以前怕,現在怕也來不及了。”尹河一面握住沈泓的手一面說道,他感覺手臂的疼痛像海浪拍擊著沙灘,一波一波地湧上來,“好像也就是吊著一口氣上不來而已……硬撐著反而更痛苦……”

屋外狂風肅殺,時而低吟,時而怒吼,如狼嚎,似鬼哭。被大風卷起的木屑好似冰渣子一樣,滿天亂飛,四處掃蕩。

沈泓低下頭,伴著鼻息,發出咯咯咯的聲音,既像是笑,也像是哭,又像是抽搐,悲哀而鎮靜,聽著格外淒涼。

“沈泓——尹河——聽得見嗎——聽得見嗎——”

沈泓和尹河聽見岑懌正在外面高聲呼喊他倆的名字。外面一片嘈雜喧鬧,人聲,車聲伴隨著狂風的呼聲一並湧進來,原來是救援隊已經抵達就緒。

沈泓和尹河都受傷不輕,唇幹齒燥,精疲力竭,只能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低聲應話。好在救援隊裝備齊全,素質整齊,沒過多久沈泓和尹河就被陸續從廠房裏擡了出去,大概是由於受傷加上過度疲勞,兩人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便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經過仔細檢查,沈泓只是被板凳劃傷了頭部,皮破失血。頭部本身並未受到強烈撞擊,故傷勢不算嚴重。她在水城的醫院裏睡了一下午,當天晚上醒過來時發現頭上的傷口已經被醫生處理得很紮實。止痛針的效果尚未結束,她的身體也沒有明顯痛感,只是覺得眼前有輕微暈眩,手腳虛弱發軟。

岑懌正坐在病房的沙發上看手機,一邊忙手頭的工作,一邊關註沈泓的病情。早晨與沈泓告別後,岑懌找了片木材廠外的空地和疏城那邊的裝修隊伍打電話交流裝修進程方面的事,很幸運地躲過了地震。

“我的傷,沒事吧?”沈泓從床上坐起來,有些虛弱地問道。

岑懌看她醒了,倒了一杯桌上的櫻桃汁遞到她手裏。

“放心,醫生說沒事。”岑懌溫聲答道。

沈泓聽罷閉眼不語,連連搖頭,嘆道:“果然就是擦破了點皮。我的命真是硬。”

沈泓身上正穿著一件材質有些單薄的病號服,岑懌從行李包裏拿出一件外套給她披上,長舒了一口氣,說道:“慶幸吧,你若是出了事,姑父怕不是要瘋。好好休息,他說明早就過來看你。”

“嗯,對不起。”沈泓的眼神直直的,她默默聽著,然後乖巧地點點頭。

“別對不起了,吃飯吧。”岑懌笑道。

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半,沈泓從早飯之後便什麽都沒吃,頓覺腹中饑餓,想稍微吃點零食。岑懌給她帶了一些烤饢,現在還溫乎著,餅香撲鼻,酥酥脆脆,沈泓拿起一塊,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尹河的傷怎麽樣?”沈泓很擔心地問道。

岑懌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凝重。

“……護士說他的胳膊情況不太好,明天下午需要做手術。”

沈泓心口瞬間湧起一陣熟悉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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